别人的命永远是工具

四川凉山森林大火又夺去了30条生命，其中大部分还很年轻。尽管当权者按照一贯的做法，迅速将死难者树为英雄，但似乎网络上并不怎么买账，很多人都在惋惜如此多的年轻生命逝去的同时痛斥当权者草菅人命，当日金句是：我祝你全家都当英雄。

不过也出现了很多文章为当权者洗地，说有了大火，当然要救，出现风向忽转，爆燃，这都是自然现象，没办法躲开的。

老傅不在现场，没法说这火该不该救，也不知道当时的决策者是在一个怎样的情况下让这些消防队员山上扑火，最后酿成大祸的。

至于说外国发生山火时会不会救，众说纷纭，有说会救，也有说不会救。我上网查了下，可以确认，国外，至少是我们知道的欧美发达国家对于山火的态度还是要在第一时间扑灭的，要不然这些国家也不会研发出救火飞机和各类救火装备。在2013年6月30日，美国亚利桑那州亚奈尔发生山火，消防局派出受过专门的救火队救火，也是因为风向忽转，发生燃爆，19名消防员丧生，尽管这些队员受过最好的专业训练，带有很完善的设备，甚至还带有防火救生帐篷，仍然无济于事。

但是，也有不救的。比如从2017年到2018年美国加州爆发了多次大规模山火，规模大到救火队放弃了扑火，改为救人为主。

可见，在国外发达国家，救不救山火，看情况而定，在山火可能危及救火队员生命的情况下肯定是不救的。在这个原则下，美国救火队员的死亡率是10万分之4.4（2014年美国劳工部统计），也就是说，十万个消防队员里会有4.4人死亡。这在发达国家里已经是很高的比例了。挪威首都奥斯陆的消防队员从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以后死亡数为零。

那么，中国消防队员的死亡率是多少呢？

说实话，非常难统计。昨晚老傅花了几个小时的时间找资料，没有官方的统计数字。但这也难不住老傅。

我在中国人民武装警察部队学院消防工程系的教师田玉敏于2014年7月在《灾害学》上发表的一篇文章《消防部队灭火抢险救援评估指标体系的建立》中找到：在过去几年里，平均每年有20多名官兵牺牲。到2003年底，全国消防专业人员22.5万人。

据《人民公安》数据，2008年至2012年5年间，牺牲在救火一线的消防人员超过140人，平均年龄只有24岁。140人除以5，平均每年死亡的消防队员大约是28人，以前面田老师的数据也吻合。2015年天津爆炸案中一下牺牲100多名消防员，所以消防队员死亡平均数按30计算应该保守估计了。

2003年全国消防人员22.5万人。

2014年消防统计年鉴

政府专职消防队员11.58万，文员3.5万

公安消防加森林消防20万人。

也就是说，中国在一线的专业消防队员不会超过30万人。

30万比30，也就是说，中国消防队员的死亡率至少是在万分之一，换句话说，中国消防队员的死亡率是发达国家中死亡率明显偏高的美国的两倍以上。

注意，这还仅仅是在专业的消防队员死亡率上做比较。在中国还有一大特色，会有大量的非专业人士参加救火。大家还记得那个因为参加救火而死去的十四岁的少年赖宁吗？其实这不是个特殊例子，大量的成年人参与救火被烧死是经常发生的事情，大家打开网络可以搜到很多信息，老傅这里提供一些线索。

“1976年友好林业局团结林场发生森林火灾，一次就被火夺去31人的生命。1986年，云南安宁和刺桐关两次火灾死亡80多人。触目惊心的大兴安岭五六大火,就有200多人葬身火海。据统计，从1990－1995年的6年间，全国因扑救森林火灾死亡近百人。”

“1986年3月28日，云南省安宁市青龙乡发生森林火灾，扑火过程中56人牺牲，酿成我国建国以来最惨痛的扑火人员伤亡事故；

2006年5月21日，黑龙江省黑河市嫩江县嘎拉山林场因雷击引发特大森林火灾，扑火中，跨区增援的武警吉林省森林总队38名官兵被大火围困严重烧伤；

2010年12月5日，四川省甘孜州道孚县发生森林草原火灾，扑火中23人牺牲、3人受伤。”

组织大量非专业人参加救火，这绝对是中国的特色，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中国投入消防的经费占财政支出的比例不到千分之一，仅相当于同期发达国家投入水平的十分之一。经费缺乏，当然就没有足够的消防人员，按照前面我统计的专业消防人员总数，分摊到全国人口，大约4000人才有一名消防员，据说美国的比例是916人对一人，法国是243人对一人，大家有兴趣可以去核实下。专业不足就群众凑，一人一把扫帚就可以上山灭火，一旦伤亡也就很惨重。

关于救火装备的问题，我在专业消防杂志上找到了一点资料，大家可以略微知道点概况：

“目前我国消防员使用最多的6．8L正压式空气呼吸器实际使用时间约为20min，有的甚至更短(据测试，在负重快走的条件下，最短仅为l3min)E3J。不但影响灭火救援的效能，甚至造成消防员自身伤亡。70起消防员伤亡事故中，中毒造成消防员伤亡的事故有lO起，消防员l1人死亡，25人受伤，这与空气呼吸器性能不足有直接关系。二是防护装备的结构不合理。以美国化学机动消防队为例，消防员的个人防护装备有：有滤毒设备的空气呼吸器、防化学腐蚀和高温的防护衣、有害气体报警器、气体检测仪、有害液体及固体检测仪、非接触型热点探测器、防爆手电筒、危险物品阻隔带、除污冲洗设备和护目镜等L4J。而目前我国承担化学灾害事故救援的消防员要求配备的个人防护装备有：6．8L正压式空气呼吸器、化学防护服、有毒气体探测仪、防化手套、防化靴、呼救器等。与美国消防员防护装备相比，我国消防员防护装备种类单一，结构不合理。”

“×年X月×日，×省X市高速公路发生1辆大客车、6辆货车和l辆装载20t硫酸二甲酯的储罐车追尾相撞，救援时，仅因配备的侦检仪器性能不足，不能检测出硫酸二甲酯，造成5名消防员疏于防护而中毒受伤。”

网上有朋友列举了各级政府准备了多少维稳的高压水炮，但就是没钱给救火队员们更好的装备，天天用豪言壮语来鼓励消防队员往火海里冲。

这种救非救之火的行为还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头，这就是“抢救国家财产”。在“文革”当中，有个上海下乡知识青年金训华为了抢救一根木头跳入激流，结果被淹死。

因为金训华为了抢救一根国家财产电线杆而死，所以成为了全国颂扬的英雄，上面的画是陈逸飞所作，还有一首长诗《金训华之歌》。甚至到了2006年，当年和金训华一起跳入河中捞木头的知青陈健还当选2005年度“感动中国十大人物”。

当年被烧死的少年赖宁也是因为山火威胁到了山上的电视转播塔而参加救火。

那些死难的救火群众和这次死亡的森林消防员，没有一个不是在保护国家财产的名义下被牺牲的。鲜活的人命，在领导们看来，远不如那几颗木头值钱。想想也是，木头能卖钱，领导总不能卖人吧。

2018年4月30日 台湾桃园的一家电路板工厂失火，燃烧近40个小时，火势还没完全扑灭。5名消防员在大火中不幸殉职，消防局长已经请辞负责。这类火灾之后领导请辞的事在中国永远是不会发生的，因为领导是永远英明伟大的，出现的事故永远是不可避免的，是天灾。

所以，人越死越多，悲情英雄也越来越多。

上图是2014年5月，上海盛华景苑小区大火，建筑物内突发爆燃，23岁的钱凌云和20岁的刘杰被气流推出窗口，坠落死亡。这是当时在场人员拍到的两位消防员在空中的最后身影。事后，官方媒体用这样的语言来形容：“这一幕，无论谁看，都会锥心之痛。坠楼瞬间，他们手拉着手，生死关头，他们不离不弃”

一旦发生伤亡，就狂打悲情牌，各种立功受奖，丧事立刻变成了喜事，事故的真正原因就根本得不到厘清，同样的事故就会一再发生。

在查资料的时候，我注意到在中国，其实就是专业的救火队员也完全不专业。一篇消防专业文章这样写到：“如X年X月×日，×省X市高速公路1辆液化石油气槽车侧翻，现场消防员没有采取远距离设置警戒、封闭道路等安全保障技术，且消防车辆停放距事故点仅为67m和110l’n(规程要求为800m)，发生爆炸后造成消防员3人死亡、2人受伤。

从7O起消防员伤亡案例看，消防员对消防装备的性能不熟悉，不能充分发挥消防装备的功能，也是造成消防员伤亡的重要原因。如5起被火围困造成消防员9人死亡、5人受伤的事故中，伤亡消防员未按规定使用照明导向绳，在火情突变时未能及时沿照明导向绳撤离危险区域，或因未设置照明导向绳，现场其他消防员不能及时对被困消防员实施救援。”

有记者采访消防队员，“被采访的多名现役消防战士反映，他们一般在消防队训练数月后就会上火场。许多新兵灭火时，连基本常识都不知道。哈尔滨大火中牺牲的赵子龙，到消防队才一个多月。”

天津港爆炸案中，明明是危险化学品，有些沾水会爆炸，结果消防队员硬是用水拼命浇，上面没人说，自己不知道，很让人无语。

“此次天津爆炸事件，19小时过去，爆炸的化学物质还未弄明，消防队员却没有专业防护设备的情况下，坚持救援。

根据今天《南方周末》的报道，一名消防队员称：‘第一批投入的消防队员人很多，‘有一百多’。现场并无人告知他们有不能沾水的危 险化学品。该消防员说，大家就按照正常途径用水来救火。自己是‘二板车’（音），负责给前面的车供水。‘开始是一个集装箱，大概喷水10多分钟，听见啪啪 啪响，然后集装箱就亮了。先是一个小爆炸，后来就出事了。’”

▍2011年某地森林消防武警新兵训练（共九周）的第二周与第六周的训练内容

上面是我在网上找到的森林消防武警训练的内容，统共九周的训练时间，到了第六周只有两天属于专业训练。

没有比较就不知道差距，我们来看看台湾对消防队员的训练。我找到以下资料：

“海峡对岸的台湾，消防队员有着严格的准入制度——想报考消防警察，须高中毕业后，报考2年制警察专业学校，或者4年制警察大学的消防科系。

毕业之后，也要再参加警察特考中的消防警察类考试，通过才可进入消防队。

至于非警察专业的社会人员，想要加入消防员队伍，也要先参加消防警察类考试，考上后，受训一年半到两年才能任用。”

台湾警专消防科系二年级课程（图片来自腾讯新闻《今日话题》）

训练的时候大部分在走正步，学政治，专业知识没有，装备又很差，指挥野蛮，这样的消防队伍不经常出伤亡事故才是怪事。

但就是这样的队伍还到处缺员，远远不敷使用，很是体现当权者对社会财富，人民生命安全的漫不经心，因为反正火灾不是人纵火就是天灾，自己也没有太大责任，事后对死亡消防队员的大肆渲染还可作为正面宣传材料，一举两得，所以中国的火灾不断，英雄也不断，反正死的消防队员又不是自己的孩子。

翻翻中国的历史，人命什么时候被尊重过呢？皇帝时代人命如草芥，没了皇帝草芥如命，人命都成了秦皇汉武，伟大领袖的工具，当然，这些皇帝领袖对自己的命还是很珍惜的。秦始皇为求长生不老药派徐福东行大海，伟大的共产主义战士们永远占有最好的医院，最好的医生，只可惜，最后，他们都变成了人世间的尘埃，与那些草芥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