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倒翁之谜


中国历史上,最著名的政坛不倒翁就是五代十国的的冯道。他活了70多岁,“侍奉五朝、八姓、十三帝”,就是在五个朝代做过官,侍奉过8个家族,十三个皇帝,而且这官还都是大官,不是宰相就是太师,算是中国历史上独一无二的政坛常青树。

冯道生活的年代是中国历史上政权更迭最为频繁的年代,可以与这个年代媲美的只有南北朝时期。比较起南北朝时期,五代十国的各个君主统治时间更为短暂,犹如走马灯似地旋转,让人目不暇接。能在这样的年代侍奉不同的君王四十年,甚至有些是异族的君王,实在是要点本事。
历史上对冯道的评价也褒贬不一,北宋初的宰相范质、薛居正对冯道非常崇拜,认为他做了很多好事。而北宋中后期的欧阳修、司马光则认为冯道有悖儒家之“忠”,道德沦丧,不管做过什么好事,也不足以弥补这个错误,是典型的贰臣。
撇开儒家从道德层面上的批评,我们可以说,冯道有点像现代西方国家政府中的事务官,即不是经过政治任命的公务员,不管上面的政治人物、政治团体如何变幻,总能保持政府机构的正常运转,使得社会生活不会因为上层政治势力的变化而发生太大变化。所以,对于老百姓来说,也不算是件坏事。
对于当时的君王来说,冯道这样的人也是极其需要的。当时的君王们基本都是马上打天下的主,有些还不是汉族人,能听懂汉语就不错了,下马治天下基本抓瞎。所以这些君王们也需要冯道这样的人来帮助他们来管理政府。瞌睡碰到枕头,两下一拍即合,成就了冯道的不倒翁之名。
推崇冯道的范质、薛居正都是宋初的名臣,范质本人也是从周朝的托孤大臣变为宋朝的宰相,他们生活的年代,著名的程朱理学还没形成,儒家的“忠”虽然很重要,但也还是可以通融的。
随着欧阳修、司马光(前者著有《新五代史》,后者著有《资治通鉴》)将冯道视为道德低下者,再加上程朱理学兴起(程朱理学经过元代,连绵到明代,中国哲学史上称为宋明理学),“忠”成为社会道德的最高标准,冯道也就成为了一个丑角人物。
按照儒学理论,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大家,这个大家的家长就是皇帝。大家又是由无数个小家组成。在这些小家里,家长就是当仁不让的小皇帝。每个人在家服从家长,出了家门服从皇帝。在中国人的概念里,世界就是皇帝做家长的国,家是缩小的国,国是扩大的家,这就是所谓的家国理论。
所以,无论是家,还是国,“忠”是头等大事。因为如果没有了忠诚,这家长,皇帝的权威从何而来,整个世界就要乱套了。
也是自宋代以后,“忠心”变成了儒学,以及整个中国人心目中一个无比重要的概念。你要忠于家族,你要忠于同乡,你要忠于同年(即同一年科举中榜的人),你要忠于同党,当然更要忠于君主。
   明末名臣洪承畴虽然为清国入关立下汗马功劳,结果死后还是被列入《明季贰臣传》清乾隆帝甚至发诏说到“开创大一统之规模,自不得不加之录用,以靖人心而明顺逆。今事后平情而论,若而人者,皆以胜国臣僚,乃遭际时艰,不能为其主临危授命,辄复畏死刑生,腼颜降附,岂得复谓之完人”翻译成大白话就是,当时为了统一中国,不得不用洪承畴这样的叛徒,从本心说,我是瞧不起这样不要脸的家伙的。
皇帝们可以用叛将,但一定不会喜欢叛将,因为如果每个人都做叛将,这皇帝们怎么办?晚上还睡得着觉吗?
这个原则放在国家层面上管用,放在公司,家族层面也管用,在一个团队里,忠诚度是所有领导者都看重的。古今中外都同理。即使是在现代美国,每换一个总统,政治任命的官员都是总统的亲信,只有这样总统的意志才能贯彻下去,不然总统如何能为他的决定负责。所以你在美国很少看见一个智囊为三个不同的总统服务的场景。如果美国总统连任两届,每一届的顾问甚至都会不同。因为除了忠诚度的问题外,每个美国总统的施政理念都不同,肯定需要不同的智囊为他来出谋划策,而不是一个智囊管所有总统。从智囊本身来说,学有所长,当然希望自己的智慧能发挥作用,他帮助的总统也得和他的理念一致才行,不一致,这智囊也会拍屁股走人的。
所以,如果你发现某某某智囊真是厉害,可以为三个皇帝做国师,那首先说明这三个皇帝大概都与五代十国的皇帝们差不多,脑袋里没啥东西,逮着一个看上去有点文化的人就觉得很厉害了。其次这个智囊能为三个不同的皇帝服务,也说明他根本就没有自己的想法,而是以皇帝的想法为想法,做得最好的就是将皇帝们的粗言秽语变成文雅的理论表述出来,深得皇帝们的普遍欢心。
前面我们说过,忠诚度是所有团体中都要求的,在中国更是为甚。一个可以为所有皇帝服务的夜壶当然不会得到任何皇帝的信赖,一有风吹草动必然首先抛出来当替罪羊。于是乎,本来锃光瓦亮的夜壶就会变成了一堆臭狗屎,而且顺风十里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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